Doctor Shopping （四）

發佈日期: 2016年10月9日

2014年12月

2/12 早上，我們約見的是一位政府醫院的腫瘤科醫生，他是香港中文大學臨床腫瘤科的陳林副教授，是舅兄的一位醫生朋友推介的。舅兄認為政府醫生能運用公共醫療體系的資源，對老婆長期治療有利。說到底，老婆雖然獲保險公司發放了一筆看似可觀的危疾賠償，但面對着昂貴的癌症治療和檢查費用，這都只是杯水車薪，況且她在可見的將來也無法重投工作，我希望這筆錢能省的就省下來，讓她可以存點積蓄。

我想，選擇公立還是私立醫療，其實是時間和金錢的取捨：香港的公立醫療屬世界級水平，但其輪候時間卻一直為人詬病；私立醫療提供快捷的選擇，但費用之高昂，對我們這批難以負擔的一群來說，只能望門輕嘆。兩者之間，我傾向於選擇公立醫療，這份信心是源自同路人Y和C的分享（請參看稍後的文章「癌症同路人（一）」），一方面因為她們都在公立醫院成功治癒第四期癌症，另一方面她們亦讓我了解到公立醫療體系內，不同領域的醫生會組成團隊去研究和跟進病例，這點似乎是私立醫生「單打獨鬥」所不能做到的。再者，單純地比較下，公立醫院的醫生在決定治療方案時，應該沒有金錢利益的考慮吧，所考慮的相信是如何將有限的資源分配給最有需要的病人。

對於陳林這位副教授，我雖未見其人，但已有着莫名的信心。跟一般的醫生不同，教授兼有臨床經驗和研究工作，而且還在醫學院裏授課，知識不斷與時並進，唯一的缺點是非常忙碌，給予病人診症的時間不多，每星期中，他只有某幾天的上午在PWH（威爾斯親王醫院）當值，要約見也不是容易的事。

這日我們來到他的診症室，他的外表相當年輕（我估計他跟我和老婆根本就是同一屆學年），語速相當快。他詳細看了老婆的報告後，亦判斷她的肺腺癌是屬第四期，然後詢問她的身體狀況。

「我現在主要是上樓梯時感到氣促，胸口有痛感，好像被一些東西壓住般不舒服。」老婆說出她的病癥。

「妳要做的報告基本上都齊備了......」他翻着我們帶來的大小報告：「肝腎功能都OK，妳沒有吸煙，亞洲女性，多半是EGFR了，其實不用等基因報告也行，先開始吃Iressa 吧，七至八成機會有效。」

他很有信心地說，彷彿一切已在他的預期之中。然後，他又解答我們有關Iressa 的副作用，特別提到會出現肺纖維化的可能性，但機率很低。

教授的建議果然與眾不同，但我們那時吝嗇於Iressa的價錢太貴，寧願多等數日（況且我們對選哪一位醫生還未達成共識，誰也不能在當時作出實質的決定），不過我憂慮再耽誤會否令病情惡化，他表示腫瘤在數日內的變化不會很大，尊重我們的決定。我再問他有關標靶藥物的原理，他拿出一張白紙邊繪畫邊解釋說：

「癌細胞之間有着生長訊息傳遞的渠道，我用海底隧道作個比喻吧，假設現時來往九龍和香港島之間只有一條紅磡海底隧道，這個藥的效用就等於將這條隧道切斷了，那麼癌細胞就不能增生。」

然而，他頓了一下又說：「不過癌細胞是很聰明的，它們絕不會坐以待斃，過了一段時間，它們可能會建成另一條東隧或西隧...... 不過這是後話吧。」

「心胞積水的問題，妳先去做一個心臟超聲波檢查，下次連同基因檢測報告一同帶來給我看。」他把檢查的約期紙遞給我們，我們接過後便離開。照着他的吩咐，我們約了期於翌日下午做檢查。

晚上，家姐說在中大的醫學系網頁查看過陳林教授的研究論文項目，他所寫的論文相當多（不過他的研究範疇似乎是肝癌），認為他是個很好的醫生。然而，舅兄的醫生名單上還有很多名字要約見，家姐知道後大為緊張，叫我們應立即作出決定，停止Doctor Shopping，不要再耽誤時間；我亦深知道，倘若往後要繼續奔波，連我這個「健康人士」也感到疲於奔命，她如何支持得住？這幾日以來，她的咳嗽已越見嚴重，痰中更出現血絲，情況已刻不容緩。

說句心底話，陳林教授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其實是有點少年得志，但我卻欣賞他的那點近乎囂張的傲氣，從他的談話中，我能感受到那份醫治病人的熱誠，我同意家姐的意見，直覺告訴我，他是最適合的醫生。我把自己的看法告訴老婆，彷彿是心有靈犀，她的看法和我一致。雖然我們下星期才會約見名滿天下的岑信棠醫生，但暗地裏我倆已作出了決定。

3/12，我們接到通知，化驗所已完成基因報告，並已電郵給我們！那時我們正坐在茶餐廳吃着下午茶，我們急忙打開電郵，屏息靜氣地望着那只有寥寥數字的報告結果：

EGFR mutation detected: Exon 19 Deletion 

我們面面相覷，誰也無法參透這串文字，於是即時轉發給家姐和舅兄的醫生朋友（他們再諮詢相熟的腫瘤科醫生朋友），很快便收到他們的回覆，一致確定這是標靶EGFR基因突變，換言之可以吃Iressa了！

4/12 上午，我們再約見陳林教授，他笑着說：「我就是說過妳可以先開始吃Iressa 嘛。」

「以她現時的情況，吃Taceva 會不會更好？」我問。

「Iressa足夠了啦，先吃Iressa，再觀察效果。」他多次重覆這話，接着說：「妳的病例，我們見過不少，別擔心，現在治療肺腺癌的藥物很多，我們見招拆招吧。」

Iressa 益患適

我再問有關心胞積水問題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沒有從超聲波檢查那邊收到異常的報告，認為無須特別處理。

因為老婆是新症，所以現階段陳林教授安排每隔兩週覆診一次。診症完畢，我們到醫院藥房自費購買了第一盒標靶藥物Iressa，正式開始她的抗癌療程。就這樣，相信是主耶穌的帶領下，陳林教授當了她的主診醫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