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傭被逐（後感）

發佈日期: 2018年10月21日

2016年6月

家傭R 被逐後，我們的家忽然回復到昔日的模樣，工人房變回雜物房，家裏再沒有外人。雖然我們是真實地度過了短短45天家傭同住的生活，卻又像從未發生過般，感覺很是虛幻。我是個不容易適應轉變的人，總是需時方可調整過來。

以後的一段日子，當我經過那些外傭聚集的地方時，都會不其然地稍加留意有沒有R 的蹤影，大概是好奇心的驅使，想知道她被逐後的去向吧。其實，我向來對香港這個怪象極為不滿：每逢公眾假期，很多公共場所，都被外傭佔領了，無論是天橋底，有蓋行人通道，甚至維園，充斥着三五成群在野餐中的外傭；中環的環球大廈周圍，北角的城市花園外等等，外傭絡繹不絕地進行大量貨物交收。這不單是擠佔了香港人原有的活動空間，說這是影響巿容也實不為過。歸根究底，就是有太多盲目聘請工人的家庭，還有一個對此視若無睹的政府。從前我家沒有工人，作為受害者的我，當然能理直氣壯地指責，可是請了R後，我也成了個「共犯」，對此只好噤聲。然而，外傭對香港所帶來的是好是壞，亦難一概而論，片面地説她們一無是處似乎又不公平。誠然，正因有外傭，香港女性就能出外工作，讓她們在職場上繼續找尋夢想；可是，環視世界其他發達國家，沒有外傭，生活也是如常地過；聘請外傭的確是簡單的解決辦法，但把照顧子女的責任假手於人取捨得來的方便，我至今仍難以認同。

在我的立場，趕走了工人本應是樂見之事，但我卻出乎意料沒有這個感覺，反而開始擔心老婆未來能否應付，雖然 R 處理的家務不多，幫助有限，畢竟聊勝於無，我相信日後老婆若有需要時，還是有可能再請工人的，繼續僱用R，總比重新請人簡單得多，況且經此一役，對我來說，家傭已非洪水猛獸般恐怖了。

平心而論，老婆對待R算是相當好的了，我家的工作量真的不算高啊，我實在想不通，怎麼R的態度會改變得這樣快？最教我忿恨的是R「欺騙」了老婆的感情：當初R的態度充滿熱誠積極，老婆一直也認為自己幸運地找到一個好工人，才願意等候R回鄉再來上任，怎料一切都是假的，費盡心思聘請回來的家傭，結果卻是失望，幫手得而復失，這對她的打擊肯定很大了...... 想起最初她用那親切的語氣叫喚 R時，我就心裡難過；驅逐R 的那天，我卻婦人之仁，沒有和她同一口徑去懲罰這個騙子，現在我仍是很懊悔。

若然起初我繼續企硬，堅持不請工人，也許就能避免她受這打擊了吧？

那天以後，我刻意避免再提起 R 的事，甚至告誡兩個女兒和爸媽別再說出 R這名字，免得老婆不開心。工人房的高架床和儲物櫃，我都原封不動地保存着，準備日後再請工人可以用得着，也好讓她相信我是真心願意繼續請工人，不會藉這次風波乘機推翻我對她的承諾。

然而，一年過去後，這話題逐漸解禁，我們開始討論工人房的用途，老婆卻說現在家裏沒有工人，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，不用再跟工人朝夕相對，那種生活模式其實很難受。從今以後，她也不想再請工人，然後高架床和儲物櫃，都被她放上二手傢俱網站賣掉了。

我固然慶幸她能想得通，這亦教曉了我，當初我不同意她請工人，費盡唇舌向她痛陳利弊，結果只造成她的心結越難解開，反而讓她親身去經歷一下，她的看法原來更出人意表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