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書小姐

發佈日期: 2018年1月6日

2015年12月

來到9/12的覆診，由於上次T790M 的血液檢測結果是 Not Detected，暫未能為她申請新藥。陳林教授本打算改變計劃，以Biopsy (活體組織切片）的手段確定，但是PET/CT和X光片顯示右肺的腫瘤體積太小，技術上成功抽取的機會不高，他再嘗試徒手探測頸部那顆遠端轉移的淋巴結，但似乎都不可行。

「我會將你的病情和其他醫生討論一下，研究Biopsy的可行性，有結果便通知你們。」他邊說邊回到座位上：「但我深信妳的情況應該是T790M 的基因變異，AZD9291 對妳會有效。現階段繼續等是安全的，放心。」

覆診完畢，我倆準備離開，他補充一句：「你們有事要通知我，就聯絡我的私人秘書，你們有她的電話號碼和電郵了，對吧？」

就這樣，過了幾天還沒有收到他的回覆，我沒法等下去了。記得八月在澳洲時，秘書小姐曾提供協助，我相信她是個友善的人。14/12 下午我發了一個電郵給她，請求她幫忙詢問陳林教授有關Biopsy的決定。沒想到秘書小姐馬上轉發給他，他更於當天主動打電話回覆我們，實在叫我倆受寵若驚。

「我將妳的個案和莫教授討論過（「莫教授」莫非就是中大醫學臨床腫瘤學系的莫樹錦教授？），他認為現階段抽取組織還是比較困難，建議再等一下。」陳林教授用一貫快板的語速說。照我理解，他的意思是要先將腫瘤再「養大」到一定程度才有望能抽取出組織。我倆明白這是不得已的決定，無論如何也先遵循了，並再三感謝他的跟進工作。

其實，這刻距離老婆第一次驗血已經一個月，眼看她的CEA 漸漸回升，我憂心忡忡。又過了兩天，我思前想後，現時的處境，豈非養虎為患？總得要突破這一窘境。與其呆等到腫瘤體積適合做昂貴的Biopsy，何不進取一點，其間多試幾次驗血，如果成功檢出T790M，老婆就能免去穿刺之苦，而且驗血平宜數倍，計起來也更化算，最重要是，下次覆診便可立即展開新藥的申請。於是，我重新聯絡化驗所查詢，無奈其回覆是必須有醫生信。

16/12，我再發了另一個電郵給秘書小姐，希望她轉發給陳林教授，請求他再發出醫生信。可是，這次她沒有回覆，我苦等了一星期，終於按捺不住，打電話聯絡她。

「不好意思，我想找陳林教授的秘書小姐。」

「有什麼事？」

「抱歉，早前我發了一個電郵給妳，想聯絡陳林教授再給我們一封醫生信。」接下來，我試着解釋醫生信的用途。

「病人是公立的還是私立的？」

「是公立的，但陳林教授是她的主診醫生。」

「我只負責處理私立這邊的病人事宜，她是公立的病人，你聯絡公立那邊吧。」

「對不起，我也明白我這樣做不恰當，但我實在沒有渠道循公立那邊聯絡上陳林教授，其實，是教授他說如果我們有要事想聯絡他的話，可以經你去轉達....」

「我找找看，那好了吧？」她悻悻然地說，沒有待我回答便掛了線。

我像吃了一記重擊般倒了下來，良久才回復意識，猛然想到剛才我還未及把我的電郵地址告訴她！我發給她的電郵已積壓了一星期，她如何找得到？越想越不對勁，我唯有硬着頭皮再撥電話。

「你還想怎樣啊？」她極度不耐煩。

「對不起，我不是有心打擾你，我只是想把我的電郵地址告訴你，方便你找回我的電郵......」我誠惶誠恐地說。

「我說過會找就是會找，你煩什麼啊？如果每個公立病人都這樣，我豈不是很忙嗎？」

「我只是想告訴你電郵地址，不會阻你很久......」

「我說不用就不用了！」說罷再掛了線。

吃下第二記重擊，我真的氣憤難平，久久仍未能平復情緒，那一刻我有很強烈的衝動想再致電給她，不過這次講的是粗口...... 

唉，有求於人，只好忍氣吞聲了。

細想之下，我似乎亦沒有盡過力聯絡公立那邊，這天是23/12星期三，是他當值的日子，我忽發奇想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想直闖診症室，請求他再給我醫生信。想想似乎不恰當，應先傳個訊息給他，得到他的同意，再待他所有診症完畢，我才去領取。於是我嘗試致電PWH，由總機作起點，一個部門接一個部門地轉駁，皇天不負有心人，讓我聯絡上化療及腫瘤科！（人總有盲點，原來覆診紙的上方清楚寫有聯絡電話……）我連忙在通話中說明目的。

「陳林醫生在休假中，如果他當值的話，我替你傳個口訊給他沒問題，可是他要一個星期後才回來，或者你到時再致電過來吧。」接聽的護士用相當誠懇關切的態度說：「你的太太是研究病人嗎？如果是的話，你可以找負責跟進的護士處理。」

公立醫院的醫護人員，每天面對的病人數以百計，但仍比私立的秘書小姐對病患和家屬親切友善得多，我打從心底裏感到備受關懷，剛才的情緒瞬間平復了。

然而，我數算日子，現在已是十二月底，一個星期後，已差不多是老婆覆診的日期，應該來不及拿到醫生信和在覆診前取得驗血結果，對提早申請新藥沒有幫助。儘管這樣，我還是對護士的回應滿心感激。

同一間醫院下，公立的感覺是人間有情，私立的感覺是世態炎涼，一小時內讓我見盡人情冷暖。

在這裏，我真的要讚揚PWH公立醫院的醫護人員的服務態度，特別是腫瘤科，相比我還是小孩的時代，現在簡直是飛躍式的進步，加油！

我反覆推敲這位秘書小姐變臉的原因：是否因為當初在澳洲的期間是我家姐以醫生的名義發出電郵，所以她才幫助？是否她一直誤以為老婆是私立那邊的病人？還是我的要求太多使她不勝其擾？我摸不着頭腦，莫衷一是。

來到2016年第一次覆診(6/1)，在我倆的請求下，陳林教授一邊為第二次T790M的驗血開立醫生信，一邊說：「如果驗血報告的結果是陽性的話，立即傳給我的秘書，我希望盡快開始申請程序。」

「你的秘書叫我不要再找她了。」我苦笑着說。

「嗄，為什麼？」

「她說只會負責處理私家病人。」

「是這樣嗎？」他帶點腼腆地說：「那麼，我把我的電郵地址給你，你收到報告後直接傳給我好了。」

他邊說邊拿出一張白紙寫下，然後遞給我。

「但我不保證能看到你的電郵，因為那個郵箱的電郵多如大海。」

這簡直是因禍得福！我如獲至寶，立即雙手接過，珍而重之地收好。陳林教授確是一位好醫生，我肯定他是主耶穌差派給老婆在抗癌路上其中一位守護天使。

而這位秘書小姐變臉的原因已不重要了，因為，今後在我倆的人生中，這個人應該不用再出現了吧。